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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一模一樣的褲子

 

在我的成長過程中,父母親不太管束我的行為。我愛爬樹、玩刀劍、划船…等等,都不曾被禁止,這個對我的影響相當大。所以,我完全沒有受到既成傳統觀念的約束,這讓我發展出自已特立獨行的個性。

 

我認為人在個性上不必有男性、女性的分別,當然在生理上絕對是有男女的區分。但是在個性上一定要分怎樣就是男性化或女性化,我覺得很奇怪。

人類不是單性生殖,我們的基因是來自雙性的,我們一定有男女祖先傳給我們的基因,到目前為止,我一直覺得人的個性是混合性的。

現在男人可穿耳洞,留長頭髮,要把他們扣上女性化嗎?

我年輕時就相信總有一天一定會看到男人穿耳洞、留長頭髮‥……,女人會穿長褲剪短頭髮……,完全會打破傳統男女的固定形像。

 

高中時代,比較有趣的一件事是,父親要做長褲,因為布太多,我就說剩下的布,我也要做一條跟爸爸一樣的,要來個父女裝。

他沒有反對,同時我還說,我也要做前面有拉鍊的。

那時候女生沒人穿這樣的褲子,家長也不會答應。母親就極力地反對,她說:「穿那不像女生嘛!那是男生穿的褲子,你要做開旁邊的。」

 

我堅持的理由是拉鍊壞了,為了修它,脖子都快扭斷。

當年的拉鍊品質很差,很容易卡住,拉鍊開在前面,只要低著頭就可以修了。

不懂當年男生可以這樣穿,女生為什麼不可以。父親竟同意:「就這樣做了。」

父親還對母親說:「你不要管她,她喜歡就好。」

 

這句話我一輩子都記得,只要是對的,你一定要爭取堅持。所以,我們就穿了一模一樣的褲子。

當然換來的代價是承受所有異樣的眼光。我完全我行我素,不去管別人的任何嘲笑,和指指點點。

 

託人買相機

父親外表很威嚴但我覺得他不是一個嚴父,他可以容忍我比較多的叛逆個性。

我本來是考上實踐家專的,上了兩個月我就受不了了,每個禮拜不停地丟給家裡一封限時專送,父母親每次收到那個紅色炸彈都嚇死了。

 

以前寄限時專送是很嚴重的,因為除了發生緊急事件,沒有人會寄那種信的。我一直吵不要再上學了,所以母親兩個月後就趕來給我辦休學了。

第二年我考上省立屏東農專畜牧獸醫科,母親先反對:「女孩子念什麼獸醫啊!危險了!」

父親沒有太反對,只是說:「咁好?」但是最後他們還是同意了,因為父母都知道我從小喜歡動物。

 

我後來為什麼會轉唸攝影,這跟我父親有很大的關係。

我並不是從小就知道或喜歡攝影。是有一次到台北玩,義舅借我一個雙眼相機,我拿回來拍,父親看我很喜歡,他怕把人家的相機弄壞,一直催我:「你趕快還你舅舅,不要把它弄壞掉。」

然後他就託到日本玩的朋友買了一台相機回來,那時候我已經高中了。

 

那相機到現在我還很珍惜,現還能用。我最早開始拍照其實沒有人教,義舅只告訴我,有太陽時和陰天時用什麼數字。

我就開始拍家人、朋友、同學、動物、風景和歌仔戲的後台。

 

父親對我最大的影響,就是讓我無拘無束地發展個性,並懂明辨是非,嚴守做人一定要有誠信。

 

我常常講,不要用性別去限制自己,也不要用性別去限制別人。

我覺得很多傳統既成觀念,常常阻礙了孩子在個性上的發展。

 

去日本唸書的時候,本來是要念獸醫,因為父母希望最起碼我可以拿個執照,要不然就是修個碩士,但是我兩樣都沒有做到。

從畜牧獸醫科轉成畜產學科,然後也沒有再念碩士,同時還降級去念專科學校的商業攝影科。

他們覺得人家是往上爬,我怎麼往下掉,還去念完全不相干的科。

不過學費還是照樣寄來,只是在來信中唸唸而已。

有父母親的愛心才讓我能全心全力在異國拼出沒令他們失望的攝影成績。

 

當我的模特兒

我剛進攝影學校半年,作業要拍人物,暑假回家就請父親當我模特兒,在大太陽下他真被我折騰,讓我擺來擺去,還笑咪咪。後來每次要拍照,爸爸都是最佳男主角。

 

我要到日本唸書的時候,跟父親起了唯一一次的爭執,因為他反對我去日本進修。

當年去日本的時候,我還是學農科,申請的是鹿兒島大學的獸醫系。

父親反對的理由是可以理解,他不是不讓我去念書,只是家裡經濟環境已經不好。

這時候反而是媽媽出手:「去!我可以負擔你的學費。」

因為她那時有投資旅館業,分紅還蠻好的。但六年多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我一直有打工。

 

我父親是白手起家的,雖然祖父是武舉人,據說我們以前鹿港的家有跑馬場。我祖父後來得了霍亂,死在外地。以前的習俗是人在外地死,就不能回家。

我父親還是想把祖父帶回家,就把祖父放在轎子裡面,從台中走回鹿港,據說走了三天三夜。

 

後來家裡又碰到火災,鹿港的房子是不見天的,那時我們家的隔壁是在做染布廠,工人手黑黑的,被誤以為是土匪,官方點火射箭,就這樣起了大火。

結果我們家就沒落了,父親從頭開始,我裹小腳的祖母開始養豬種菜,我爸爸每天挑菜去賣,賣完再去上課。

 

他考上兩個學校,可是沒錢念書,他自已曾深受過失學之苦,所以才會特別重視小孩和家人的教育。

家裡請了漢學的老師來教母親和三嬸,完全沒有那種女子不必識字的大男人的想法。

他雖白手起家,但肯苦幹又有生意頭腦,後來在台中開了一家吉本南北貨店,又開了一家吉本百貨店。

 

大口大口開心地吃

回想這一生中跟父親在一起最快樂的事,就是騎鐵馬去追遠足隊伍。

還有就是上酒家,因為你可能找不出第二個小女生,可以跟爸爸上酒家的。

同時還因追父親追出了名,酒家的員工差不多都認得我。

因為以前台中有名的幾家酒樓,像醉月樓、白宮…等等,我幾乎都去過。

 

我父親很顧家,他如果上酒家,一定會點幾個菜,叫店裡送到家裡。

他不是一個在外花天酒地,家裡就不管的人。

所以他吃到好料理,我們也都會吃到,超顧家的一個好男人。

 

另外最令我佩服的是,我沒看他醉過鬧事,喝再多的酒,回家馬上靜靜地去睡覺,不麻煩家裡的任何人,是個有酒量又有酒品的好男人。

 

還有我最喜歡和他一起吃飯,到現在為止,我還沒碰到像父親這樣的人。

我覺得跟他吃飯是一件天大的樂事,對菜餚他從來不挑東挑西,他什麼都能吃。

父親不是不懂得吃,他是經常吃館子的人,應該會很挑剔,但我相信他是體貼下廚的人,

只要菜上桌,他就是大口大口的吃,吃的很開心。

 

這篇曾在康健雜誌第11期發表過 20110806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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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61年拍攝.JPG1.jpg

  

父親1976年就到另一個世界了,我也過了35年沒有父親的父親節。重寫這篇文章,追憶我心目中的好男人-我的父親王吉。

 

舊時代父親的溫柔

我是么女兒,跟哥哥姊姊的年紀差很多, 我三歲時,哥哥娶太太,五歲時姊姊就出嫁了。

跟哥哥、姊姊不可能玩在一起,所以父親特別寵我。長大後常聽母親說,我貝比時,晚上不肯睡,哭鬧很厲害,爸爸就這樣整夜抱著我搖,我聽了很感動。

因為當年那個年代的男人,我相信很少肯半夜起來照顧抱小孩的。

他那時候是在煙酒配銷所當主任,難免會有應酬,有時會去酒家宴客。

當年的酒家跟現在的經營方式不一樣,色情比較淡,那時在酒家上班的女郎叫做藝旦,她們純粹陪喝酒、猜拳、唱唱歌而已。

我小時候很粘父親,常常就是愛跟他,那時候大概是小學三、四年級吧。

我回家一聽說他去酒家,我就馬上追到酒家。奇怪他沒禁止,也不會生氣,也不曾說過小孩子怎麼可以來這個地方,總是把我放在他身邊,跟他的朋友在那裡一起吃料理、聽藝旦唱歌。

那個場景我現還記得,每個男生旁邊都有一位女生陪。

父親旁邊也有一個,她會剝瓜子給我吃,會夾菜給我,還會逗我。

那種感覺,怎麼講?可能是因為親眼目睹過的關係,所以我不曾對從事這個行業的女性有任何的不敬和歧視。

 

騎鐵馬追遠足隊伍

大概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我自己偷偷到外面租鐵馬學, 每天都摔得傷痕累累,回家也不敢吭一聲。

等學會了,就吵著要買鐵馬。我父親就說:「你會騎嗎?」 那時候腳踏車是相當昂貴的東西。

我跟爸爸講「我會。」 他說:「那騎給我看啊!」,他看我會騎真的就帶我去買了。

我還記得是日本進口的富士山牌子。

就是因為有了這個腳踏車,有一次班上要去遠足。我睡過頭沒趕上,一般的小孩沒跟上,早就被罵了,但我卻耍賴開始哭鬧吵著父親要帶我去,爸爸被吵到頭痛, 只好帶我到學校問班上走的路程。

我父親騎大鐵馬,我騎新的小鐵馬,沿途追趕最後追上了, 父親把我交給老師,然後就騎著腳踏車自已回去了。 有時無理取鬧,只要不死心,大人還是會妥協的。

那時我覺得我真的是父親的掌上鐵珠。

 

父親對我的那種愛是無底的

記得小學時,曾三更半夜偶爾起來摸父親的口袋,我拿的錢都到外面發給乞丐。

有一天就被逮到了,父親問我:「錢都拿到那裡去了。」我就跟他講,都去分給乞丐了,當然有時候也會留一點給自己買零食吃, 結果我並沒有被處罰。

因為父親覺得我並沒有做壞事,他趁機告訴我一些做人的道理還說:「以後你可以跟爸爸要啊!」。

這事件對我影響深遠。因為如果當時被痛打一頓,可能我人生的價值觀就會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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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5
日在一家聯合設計公司對面的人行步道上邁方步,

一邊等設計師朋友一邊找要拍她的背景。

 

在那路邊黃色的落葉滿地,竟讓我發現一片黃綠色搭配

很平衡,葉面又完整的葉子,這是大自然的傑作,我檢

到寶了。

朋友來了我交給她看,她也亮起眼睛讚嘆,我們把它帶

回公司放在桌上。

 

我開始在室內的窗邊採用自然光拍她,我一向不喜歡用

閃光燈。還好她是很容進入狀況的模特兒,才拍24

就抓到她的神韻了。她很滿意,我也很滿意。

 

因她還有一堆工作要做,拍照時我超緊張,怕延誤她後

面工作的進度。這是我正式拍人物肖像速度最快的一次

,張數也最少的一次。

 

拍照結束後,她就去忙了,我才發現那片葉子不見了,

難道被丟掉了嗎。我趕緊向四周掃射,看到了,它挺立

在茶海上。

 

不知何時何人把它放進去的,一定也是個懂得生活美學

的高手,後來一問果然是我那設計師朋友的巧思。

 

生活不一定只能用花瓶插花或只能插花,葉子插起來也

一樣可令人愉悅。實在要感謝那輛藍色車子的主人,它

的車子不停在那個位置的話,色彩就沒這麼奪目了。

鏡頭心語 2011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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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美學系列拍了很多年了,一直沒發表過。


今年
7/15日在一家設計公司拍一位女設計師,很隨興


在室內拍了幾張照片,生活美學在你專注用心的時候


就會跳出來的。我個人認為不一定要去看很多美學


的專業書或去聽什麼美學大師的演講。


以前在教書時,我要求學生停放鐵馬或機車時好好的排,


一定要把它排整齊,垃圾筒不要放在講台旁邊,這跟美學


沒關係嗎
?生活中就該有美學,不是學藝術才去學美學吧!


以後會陸續發表生活美學的作品。 ( 鏡頭心語2011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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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啊
!」去年五月二十五日清晨,在睡夢中我被

母親的呼喚聲驚醒。

 

那高亢淒厲的叫聲好像從外太空傳來的。母親已五餐沒有

進食,連水都不肯喝,幾乎進入彌留狀態了。

 

我想信她一定是用了全身最後的力氣想再叫我一聲的。

 

七十幾歲時,母親跟我已故的好友許惠美抱怨說我不會撒

嬌。從此我改變傳統相處模式,有事沒事就吃她的豆腐,

常突然抱她吻她,她雖會邊罵「嘜三八了」,但嘴角常是

往上翹的,眼角常是往下彎的,其實可感受到母親樂在心

中。

 

九十歲時因沒坐好馬桶位置,而跌碎骨頭,緊急開刀換了

髖骨。從此臥床時間拉長了,但我們的肌膚之親一直持續

著。每天我都會抱抱親親她好幾回,有時外出較忙省略一

兩次,母親就會喊「孩子來給我看看,Kiss」,每次兩頰

一定要吻到出聲,她才會滿足地說好了。

 

老人的需求跟小孩完全一樣,他()們需要很多的關注

和愛,但他()們很難跟兒女開口要求。我發現很多人

都把心思放在兒女的身上,但較少放在父母身上。不是常

說養兒方知父母恩嗎。

 

有某些世俗的宗教教團在處理喪事時,會告誡家屬不可

哭、不可碰觸親人的身體,說這樣會讓死者很痛苦,靈魂

就無法離開肉身,這樣的說法不知有何根據,活人怎會知

道死人的感覺。

 

母親彌留期很短,意識清楚,自已斷食斷水,神情安祥沒

有任何痛苦。那天母親呼吸開始有點急促時,我心知母親

這次真的走定了,那聲「我的孩子啊!」竟是母親對我最

後的一聲呼喚。我百感交集,放聲嚎啕大哭,我把母親抱

在懷裡,在她耳邊跟她說別擔心我,我不是一個人,我有

朋友學生會照顧我,只一剎那的時間,她就平靜安祥地把

頭靠在我的肩膀了。

 

學生跟我說阿嬤走了,說她睜開三次眼睛看了四周,看了

大家,她沒看到我,但我相信她知道自已是躺在女兒的懷

裡安息的。我時常可以感受到母親的體溫,它一直都在我

的胸口。

 

2010年0524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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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到外太空已快一年了。

 


一九七六年,父親去世後,我和母親偶爾會談

 

論生死問題。

 


我記得曾很認真地詢問母親一個問題:「媽如

 

果有一天你走了,我跟你去好嗎?」,不知何

 

故,我很年輕時就一直有這個念頭。

 


母親被我嚇到,她拉下臉說重話:「不可再說

 

這種三八話,你還那麼年輕,怎麼可以跟我一

 

起死」。

 


雖然我心中還一直存有這念頭,但從不再跟母

 

親提這件事。

 


想想我現已不年輕,如果母親還在,再跟她提

 

的話,說不定她就不會反對了。

 


喪傷和悲慟只能自已感受,我不讓人查覺我還

 

在服喪。

 


沒有母親的日子,那麼漫長,這一年,我想不

 

起來我是怎麼走過來的。

 


年初我曾到外太空踢門,闖關不成,又跌回地

 

球。

 


這也就注定今年我要過一個沒有母親的母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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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堆作品中,翻到這一張,我被攝住了,心中閃出一個念頭:"這簡直是一塊人間淨土。"這麼清靜,這麼一塵不染的地方,是在那裡拍的呢?我一向記不住隨興拍照的地名,但對觀賞者總要有個交代。趕緊翻查檔案中的底片,希望曾留下什麼記錄,還好透明底片袋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一九七二年. 四月一日 .淨土海濱」竟然和我心中的意念不謀而合,「淨土海濱」取得真好,這算不算心電感應?這是早期學生時代的作品,因為從小喜歡雲的千變萬化和海的高深莫測,所以拍攝的風景照片,幾乎都離不開這些題材。

那一年,我剛進東京寫真專門學校對攝影技術正展開猛烈的操練,每天相機不離身。為了找題材,一有假期,總想盡辦法出外拍照。學生時沒閒又沒錢,要旅行得精打細算。日本的交通費相當高,不過他們的國營事業為國民設想得很周到,鐵路局提供各種期限、各種旅程的周遊券,只要在期限內和指定的範圍內,隨你高興那一站上上下下幾百次,都沒關係。有一張票,你就可以東西南北來去自如,除了價格便宜之外,還可以省掉買車票的時間。不過使用周遊券指定要搭慢車(這是有閒階級坐的,如要坐快車,需再加價。)所以,每站有充分的時間讓你考慮是否要下車。我帶了一張東北周遊券,背著一個背包開始「獨行」。沒有預定的目的地,走到那裡算那裡,沒有任何時間的壓力,想下車就下車,在車站附近逛逛看看,覺得投緣就留下來,不對味馬上換一站,真正是隨興隨緣。

我記得在這裡拍照時,除了雲、海、岩石,看不到其他任何人影。雖然是春天,東北地區有些地方還下著雪,這樣的季節,大家都到暖和、櫻花盛開的地方去了,有誰會神經兮兮跑到這冷清清、靜悄悄的海濱來看海看雲?環顧四周,冷冷清清、安安靜靜,如果不是偶有相機快門聲,我幾乎忘了自己的存在。在這裡發呆的時間比拍照的時間還久,直到太陽掉落水平線,我才離開。一整天在「淨土海濱」狠狠享受了孤獨旅人」的感覺。
有人旅行喜歡結伴,而我喜歡「獨行」。有人說長途旅行,一個人太寂寞了。其實,怕寂寞的人跟一群人在一起,還是會寂寞。人不知怎麼跟自己相處,甚至怕跟自己相處。大多數勸人結婚的,都會說:「這樣才有個伴呀。」而勸人生孩子的,也說:「這樣才不會寂寞呀。」人類大概是所有動物裡依賴性最強的。動物不是為有伴才結婚,也不是為了怕寂寞才要生兒育女,他們只為了繁衍後代,所以人類說他們比較低級,而人類還有其他精神面的需求因此比較高級。人類之所以比動物高級,是人除了有繁衍後代的欲望之外,還有一種表現自己的意欲,有了這種表現自己的意欲,才有藝術和宗教。

宗教是人類最深刻的一種欲求,顯示人類自己的真面目。人類為什麼要追求永生,為什麼渴望死後上天堂或往生淨土?因人不甘心過完此生就結束,而希望能永遠存在,且希望活得安樂和自由,並充滿智慧和慈悲。人類有一種超越自我,追求至善、至美、至真的意欲。換言之,有達成一種人生圓滿究竟的意欲,這樣人類才能進步,才會趨於完美。年輕時,對人死後想上天堂或往生淨土的觀念相當排斥。近幾年來才發覺,這應該是人類嚮往的一種理想國,並不是死後才去。常樣常住、妙樂、自由自在、究竟清淨的理想國淨土,其實就在人間,這是要靠全人類努力去實現的。事實上,人類也一直朝這個方向在努力,只要人類不斷淨化自己,以達至善,「淨土」就會在眼前顯現,人心淨,國土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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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重看唐納德卓蘭(Donald Zolan)童畫裡的小天使後,我趕緊找我的小天使。

 

 

事隔快四十年了,當年拍他()們時的情景,又一幕一幕不斷地湧現。學生時代在霧社、在埔里、在日本、那些小天使無邪的神情讓我著迷到抓狂,有時會拍到把小寶貝惹得噘小嘴,還有被相機的卡擦聲卡到掉眼淚的,我經常要深深鞠躬陪笑臉。

 

 

特別記得電車上那個小天使。當時車還沒開動,她靜靜地坐在父親的腿上,父親用手呵護著她。女孩安心專注的神情透露出她對父親完全的信賴和依賴,拍到這一幕父女情深的畫面,至今還讓我感動興奮。這是我特別偏愛的一張作品。

 

 

那隻大手讓我記起三歲時,我們全家疏散到鄉下的情景。我是個超級頑皮的小不點,常獨自一人偷偷跑到小溪邊戲水。小時候身体虛弱,走路歪歪倒倒,父親常擔心我會栽到溪裡,只要我不在他的視線內,就會趕緊來把我釣回去。

 

 

泥土路不好走,父親的大手手大概怕捏斷我的小手手,他總是伸出食指釣我著,至今還很難忘那根粗到不行的食指。那時它竟可讓我那麼死心塌塌地上釣。我知道只要牢牢地勾住它,我就可以一路跟著父親大搖大擺地走回家,完全不必擔心回去時會被母親的眼神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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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感謝二年前我的學生陳惠武的承新傳播有限公司開始全力搶救我的作品,他動用了好個員工整天埋頭掃描已毀損的底片,和數量龐大的照片,今天許多影像才能出土重見天日。

 

重看這些影像,想起當年很艱辛的學習過程。在班上我排名第二老,我是唸完四年制的東京農業大學後降級去唸二年制的專科學校,當時也是班上唯一沒有攝影底子的學生。班上的指導老師只負責出作業和改作業,完全不講解的,不知這是日式的教法,還是我運氣不好碰到打混的班導。為了追上日本學生,我只好狠下苦工,不停地重拍作業,不停地從重洗作業,也不停地找書啃。

記得在學校開學前,趕緊到攝影器材量販店收集各廠牌的相機目錄,最後挑選了價格便宜的普及型Nikonmet。回家埋頭讀說明書,才略懂攝影的基本知識,才知道如何操作使用單眼相機。

我是報名東京寫真專門學校商業攝影科沒敢報名報導攝影科是以為唸這科就是要當記者,當年那個行業是父親痛惡的,我家常被不肖的文化流氓(記者的代號)敲竹槓。

剛開始上課先學打燈光拍靜物,接著才拍人物,當時學校為了省錢,同學自已充當模特兒,大家互拍。有了基礎才請專業的模特兒,最後才拍人体。除了攝影棚內實習課,還有暗房實習課和攝影相關的一些學科,因是二年制的專門學校,課程安排很緊密也很扎實 。

上攝影棚內實習課時,我天天都背笨重的大型三腳架去學校。不上課外出時,相機也不曾離身,因此練出體力和耐力。作業天天有,學校暗房常擠爆,我只好在才四疊半的塌塌米上,弄了一個陽春的臨時暗房。在小書桌上擺放大機和洗盤,室內沒流理台,葯水都要從外面端進來。為了省錢,葯水一定要用到變咖啡色才肯倒掉。因此每次洗照片,都是早上8點開工一直到隔天早上8點才肯收工。葯水要端出去時腰都直不起來,兩年酷使眼睛的後果就是提早帶老花眼鏡。   

一年級的進級制作,我用石膏像表現喜怒哀樂和憂愁,這是學校指定的題目,這組作品讓老師和同學跌破眼鏡。笫二年的畢業制作"逃亡者之眼"拿到All A,參加評審的老師全部給A,全班只有我拿到這樣的成績,這是很高的榮譽,給了我很大的信心,終於熬出亮眼的成績了。恩師攝影評論家伊藤逸平先生竟要我拿去投稿,萬沒料到一投就中,藝術攝影雜誌用了整組的照片,當時成為當月攝影雜誌討論的話題,學校很高興我替他們做了免費廣告,我則很開心賺了一個月學費。

本來預備要做畢業制作,1972暑假拍的"訪霧社"專題,恩師過目後要我提到Nikon Salon審查。"訪霧社"的導言,恩師要我詳述霧社事件,這等於在日本當地揭發日本政府當年對台灣原住民的高壓統治行為。更特別的是我交件時,承辦員透露恩師和三木先生曾打過筆戰,理念不很合,我心想我是白來了。三木先生是評審長也是 Nikon Club的會長,他一定知道我是伊藤逸平先生的學生,萬沒想到會通過,還為了配合我6月要回國,他們很快就給我安排檔期,這讓我很欽佩審查委員們的胸襟和沒有門戶之見。

其實當初我根本沒打算要開展覽,只想試試看自已的實力而已。雖然場地免費提供,但沖洗照片裱框都要花錢,學校知道我不展,竟死盯我,真是好話說盡。在學中就能在Nikon Salon展覽,這對校方來說是最好的招生廣告。最後我妥協了,學校介紹裱框店給我打對折,照片自已放大,跟同學借大洗盤,只須花相紙和葯水錢而已。而這系列照片,恩師又要我去投稿,也很意外,每日攝影雜誌選用了六張照片,我又賺了一個月的生活費。

另一組"埔里點滴" 也是1972年暑假拍的,也被每日攝影雜誌採用。二年內還在學中就在知名雜誌連登三次作品加上在銀座的Nikon Salon展覽,學校特別出了專刊報導,朝日、每日新聞兩大報也都有報導。在他鄉異國你不必有什麼人脈,不必有什麼背景,不必認識什麼藝文記者,當時身處異國,默默無名的我真的有踩在雲瑞的感覺。 Nikon沙龍不但免費提供場地、邀請卡,還包辦所有的宣傳,寄發邀請卡,並派專業人員協助掛照片,會場上也有專人服務。當天我把照片帶去 ,兩位西裝筆挺的專員已等在那裡,等我把照片秩序排好,他們拿出捲尺量距離釘釘子,動作快速俐落,一眨眼就把照片掛上去了,我佩服得說不出話。掛好了還很有禮貌問我滿不滿意。我一毛錢也沒花,這樣的服務品質和態度,真讓我折服日本人的看重專業人材和敬業精神,以及他們的專業素養。

最令我感激的是我敬佩心儀的報導攝影家三木淳先生來會場三次沒碰到我,最後留了名片要我去見他,我受寵若驚真以為自已是在做夢。要去見他時我緊張到手都快滴水,沒想到他坐在辦公室笑咪咪地等著我,他跟我話家,問了一些學習過程,他說我的照片像學者拍的,他要我回台灣一定要展,還給我一些台灣攝影圈的名單,為什麼他會對我這般地照顧,到今日我還猜不透他的用心和用意,這應該是他一向待人寬厚願提攜後進的人間性吧。這讓我感受到做為一個新進的外國攝影者竟也能被這樣禮遇,我終身難忘這段際遇。

1982年在東京新宿Nikon沙龍展出的"蘭嶼‧再見"也是恩師過目後要我提出審查的,這次不但又過了關,還聽說三木淳先生極力推薦,他當時應該也是評審委員之一。恩師和三木先生都親自到新宿 NikonSalon看我的展覽,讓我感到很窩心。我終生感激這兩位在日本攝影界受敬重的長者對我這麼愛護照顧。從小我的周圍真的一直有貴人相助,這段際遇讓我體會到人只要有實力肯努力一定會有機的。

20110130後記: 這兩天查資料才知道恩師伊藤逸平先生和三木淳先生1992年一起到另一個世界了,希望他們能看到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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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在福山植物園的涼亭,我的眼角撞進來一隻超長腳蜘蛛,驚艷!生平笫一次看到這種長相的蜘蛛。

 


   在家中每次看到這類型的昆虫,不管大小、胖瘦、老幼,不知何顧,我總扮演殘酷的劊子手,雖然事後也常後悔,但卻一直無法停止這種幼稚的行為。

 


   這次在當下我沒出手,因牠不是在家裡,賭定牠絕對不會三更半夜跑來親我。

 


   我一直跟牠對著眼,存細觀察牠的舉動,牠腳雖長但卻走得很慢,像個裹小腳的女人,腳步不穩,全身搖搖晃晃。盯久了竟產生錯覺,看到的是一隻外星球派來的機器戰將,要不是朋友催我趕路,我這火星人還真想跟牠玩一下星際大戰呢。

 


   平常我們如果不是很專注,鮮少察覺到我們周遭有無數的生命跟我們共存在這宇宙中。我堅信任何物種的生命價值跟人類是不分上下的,還有任何職業和任何生命也一樣,應該沒有貴賤之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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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偏愛黑白照片,仔細看看黑白映像,它像舞蹈,從造型(點、線、面)可感受到一種韻律感,它像音樂,從明暗、黑白的濃淡變化中可感受到一種調子。豐富的、微妙的明暗黑白階調像樂譜上的音階,隨著攝影者的創作意念,可譜出高調,也可寫出低調的樂章。

  

 

階調是攝影在表現上的一種最基本的、最獨特的手段。它可以用來解釋外在的現實世界,也可以用來表達攝影者內心的世界。

 

 

美國著名的攝影家愛德華,威斯頓對照片的階調有獨到的見解:「階調是照片表現的商標,沒有它就不是照片了。換句話說,它是素描和繪畫所沒有的一種特性。不過,有豐富階調的照片,並不一定就是好照片。我看過很多階調變化非常豐富的照片,可是照片本身卻非常乏味。相反的,也看過許多階調並不豐富,但是本身卻有攝影美的優秀作品。階調只是一種技巧,用來達到目的的一種手段而已。」

 

  

 我完全同意威斯頓的論點,階調是為了表現的一種技巧而已。照片明暗的分布和明度的高低應隨著主題、內容和創作的意念而營造和調整,而非一成不變的。

  很多攝影者過度信奉:「唯有階調豐富的照片,才是好照片。」他們窮畢生的精力,鑽研照片階調的變化,基至用很精密的科學分析方法,死拼地模仿安瑟.亞當斯(註),其實再怎麼模仿也只能做亞當斯第二。與其成為別人的影子,還不如做自己。

  


   我並非強調照片的階調不重要,其實照片黑白層次是左右作品可看性的重要指標,絶不可忽視。如以一般的情況而言,具備一定水準的攝影技術和暗房技術的人,對照片的調子的掌握和處理,不該有什麼問題,洗出正確的調子是一個攝影者對照片品質的一項最基本的自我要求。如果連這一點都達不到,就奢談創造和表現,當然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黑和白的階調能將彩色的現實世界抽象化,這樣攝影者對現實世界才有詮釋的空間,也因此才有表現自己個性和風格的自由。

  以這張作品為例,我把彩色的世界轉換成黑白,又將灰色的中間調省略。以高反差、強烈的黑白對比和加強暗色調的手法,來表現我對海的一種特殊、奇妙的心理感覺。

  

 

海一直給我沈靜、神秘、死寂和恐怖的感覺。學生時代,我常到海邊遊蕩,平靜無浪的海,常使我不自覺地屏住呼吸,進入一種死亡的境地。不過,急速追來的海浪,很快地就把我驚醒,而當朶朶浪花激起時,我心中又起生意。一整天,我隨著海,生生滅滅。

  

 

現在重看這張民國62年在日本拍的照片,不平靜的海、洶湧的波浪、激動的浪花,都沒有什麼意義了,它們根本「無相」,「取相」的是一個「我執」甚重的人。

  有我即有境,無我即境隱。只要你對海不附上某些固定的想法,這張作品帶給你的應只是黑白的魅力。

  

註:安瑟.亞當斯的作品雖以階調豐富聞名於世,不過他的作品之所以感人,卻完全在於他對自然界有自己獨特的觀點和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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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年在台中第一市場附近看到一個小不點獨自行走,我隨即四處張望,卻沒看到半個人影,只好一路追隨他那搖晃的身子,一方面怕他被車撞到,另一方面也怕他走失了。

 

  我一邊跟、一邊拍,唉,這麼欠缺照料的小孩,他將來會走出什麼樣的路來呢?就在跟著走著當中,這小孩突然變成我自己,我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我會注意他,不停地按快門,原來跟我自己的人生經歷有關,每次只要看到落單的小孩,我就會擔心他們迷路。因為我小時候曾經走失過。這件事一直是阿姨們最常提起的我幼年時期的大事件。

 

  五歲那年,母親帶我到台北玩,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光坐火車就要六、七個小時,要不是有幾個阿姨陪著,母親是無法把我哄到台北的。到萬華阿姨家,母親好不容易把身邊的頑皮豹丟給小表兄和表姊,但還沒清閒幾天,我就惹出了一件讓她老人家終生難忘的糗事。

  
  那一天,小表兄姊都要上學,母親和阿姨們都沒想到,我會偷偷地跟他們出去。我從萬華一路上跟著小表哥,街上形形色色的景物,看得我不但眼睛打結,也把人跟丟了。自己回不去,除了哇哇大哭之外,也沒其他本領。

 

  在茫茫人海中,我飄流了很久,終於被兩個高中女生撈到,她們把我交給古亭派出所,一進門,警察就問我:

 『你從哪裡來的?』

 『東京』我的回答把他們嚇了一大跳,他們用懷疑的眼神看我,

 『你媽媽在做什麼?』

 『在打牌』小孩是不會說謊的,警察先生相對地笑了,打牌有什麼好笑,當時我的小腦袋是想不通。

 

  在派出所,他們管不住我,只好把我安置在一家日本料理店的廚房,可能是聽我說從東京來的緣故吧。我被擺在一張長桌子邊,上菜前,他們都會拿一些放在我面前的盤子裡,就這樣,我吃起每道要出桌的菜,吃飽了趴在桌上睡,睡醒了又開始吃,就在吃吃睡睡中混掉了大半天。我竟忘了哭,也忘了媽,一直到天色變黑,才突然想起自己的遭遇,才又開始哭起來。不過,這時遠遠地傳來阿姨們和媽媽的聲音。

 

  發覺我失蹤,母親馬上報警,並動員了所有台北的親戚和朋友四處尋找。本來還要託電台廣播找人,但是怕在台中的父親聽到會著急,只好用傳統的口頭傳播方法,請人沿街敲鑼尋找。在那個年代有這種行業,可見丟掉的小孩一定不少。那個年頭,常有小孩被偷捌去賣,母親當然急死了。

 

  母親一接到派出所的通知,和一群阿姨飛奔地來認領。警察並沒馬上交出我,只對她說:『把麻將牌交出來』。

  阿姨不懂警察在賣什麼關子,只有媽媽心知肚明,知道孩子一定在他們手上,心裡頭的大石塊才掉了下來,但臉上卻紅通通爬滿了螞蟻。  


  告密的原來是她那不會說謊的不滿五歲的女兒。那時打牌是犯法的,不知因我的具實以報,害媽媽被罰了多少錢。還有不知為什麼我會說從東京來的,阿姨們常開玩笑,說我上輩子一定是日本人。

 

  當年那件走失案雖以喜劇收場,但也可能以悲劇收場。因有這段難忘的經歷,使我對落單的小孩特別關注,也對由於大人的疏忽而導致小孩不幸的事件特別痛惡。看到擠在證券公司裡的孩童,實在有說不出的心疼。這樣的地方能讓兒童去嗎?政府是否該立法保護這些國家未來的主人翁?什麼時候我們才會有真正的兒童保護法呢?對幼稚、不知輕重的家長,真的須要用法律來約束他們了。

              199001 婦女雜誌"鏡頭心語"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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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時期,我很迷沙拉沙蒂的「流浪者之歌」,起初吸引我的不是曲子的旋律,而是它那浪漫的曲名,很契合我那時的心境。

 

 我是屬於多愁善感、愛孤獨的人。我愛一個人獨處、愛到陌生地方、愛那種異鄉流浪的感覺。聯考志願表上,我沒填台中中興大學,為的是想到他鄉作客。畢業後也沒在家鄉就業,跑到交通不發達、人煙稀少的霧社去看霧過日子。離開霧社後,在家裡沒待多久,隨即開始另一個流浪生涯。這次飛得更遠,在東瀛放浪了六年半。

 這六年半,我搬了六次家,換了六個區域。不知為什麼,我喜歡未知的事物,不喜歡已成定局的東西,大概是我較早體會到人生本變化無常吧。在日本時,我常去旅行,沒有固定的旅程,也沒有任何的計畫,覺得站名好聽就下車,臨時找旅館,愛去那裡完全隨興,沒有起站和終站,也永遠沒有目的地。

 

 我嚮往沒有时空約束的生活,羨慕沒有國籍的吉普賽人。人類本為一體,分省籍、國籍,那是自我設限。世界大同不是人類所追求的理想嗎?我相信人類有一天一定能隨意遊歷世界,各國之間不再有邊界、有國界。如果每個種族不想去統治另一個種族,每個國家不想去侵略、占領、統治另一個國家,人類那會變成今天這種局面。

 吉普賽人雖是流浪者,但他們不被統治,因為他們不屬於任何團體、任何社會、任何國家。他們才是有尊嚴、有真正自由的人。他們不必被指派該做那一國的人,也沒有人敢限制他們不可用自己的母語。

 

 小學時,被限制使用自己的母語,使我終生厭惡獨裁專制的統治者。為了不被獨裁專制者統治,我寧可終生當個無國籍的流浪者,當然這種政治流浪不同於心靈流浪,政治流浪是被逼的、是悲壯的;心靈流浪是自願的、甜美的。當你看到政治流浪者,你不必同情他們,因為不管他們流浪何處,他們是自由的,而你卻不自不由地被拴在一個地方。

 

 人在偶然的時間和地點來到這個世界,又在偶然的時間和地點被逼離開這個世界。人其實一直都在未知的情況中過日子。想想你每天見過多少陌生人、到過多少陌生的地方。人在本質上個個都是流浪者,只是自己沒察覺而已。

 

 人類想建立家庭,一生拼命追求安定,無非想逃避他本是宇宙的流浪者的宿命。

 

 這張作品是六十三年在山地門拍的。那時為了拍山地九大族,我跑了不少山地的部落。那一天午後,我在小鎮的街上尋找題材,在那雨過天還未放晴的陰沈天候中,景象突然改觀,心境也跟著起了變化,在遠遠的分叉路上,我看到一群吉普賽人迎面而來,此時空氣中彷彿飄起「流浪者之歌」的旋律,我在夢幻中按了快門。我不只是在記錄她們,我也是在反映我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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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的笫一張自拍照。
1971年進攝影學校的笫一學期我們就開始學打燈光了,同學當模特兒互拍,大家初嚐鮮,都很亢奮,人像攝影是較難的實習課程。

 

我假期回國就迫不及待地請父母親當免費的模特兒,兩老經常任我擺布,但都開心得很。真很慶幸,要不是當年對攝影的狂熱,也不可能為他們留下那麼多的肖像。後來回國教攝影,拍家人和故鄉是必出的作業。拍照的題材,隨手可得,重點在於你有沒有發現身邊的寶藏,攝影者真的一定要到國外才能挖到寶嗎?

 

因家裡沒專業用的燈具設備,拍父母親時並沒用燈光。自拍時雖很想嚐試打光但也只能用閃光燈。那天拍照,我把相機架在三腳架上,然後在床上擺了一張小板凳,因房間只有這角落有白牆,我按下快門後得趕快跳上床並坐在椅子上,真是分秒必爭,真恨不得自已有輕功。那床面是藤編的,因舊了已鬆垮,猛坐上去會不停地晃搖,要不是打閃光燈,快門速度快,影像根本就無法清楚定住,這其實也是一種高速運動体的拍法。

 

因用閃光燈,拍照時的光影我完全無法掌控,當年傳統攝影不能隨拍隨看。等沖印出來,我驚叫「偶然美學」,這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影像。當然拍照時心中早有考量要如何呈現自已倔強不妥協的個性了。會戴帽子不是為了造型,而是我從初中帶童子軍帽後就愛上帽子,這頂帽子又是剛買的,拍自拍照當然會想用能顯現個性和傳達自已喜好的配件。

 

這張自拍照嚴格講不能算好照片,因為我只構圖、按了快門而已,到底會呈現出什麼樣的影像,我是完全無法操控。這種「偶然美學」對業餘攝影者而言,是很平常的,但對專業的攝影者而言是必須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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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點:蘭嶼,時間:西元一九七四年仲夏的午後,出場人物:主角是一位精悍的雅美人,配角是一群觀光客。這是一幕滑稽的諷刺劇。劇情是一群自認為文明人的,自以為擺佈了一位他們認為沒有文化、沒有文明的人。其實整劇中,只有那位雅美人心裡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為了節省時間,拍照時我並非全用徒步,偶爾也會利用旅社的環島交通工具。有一天,我加入他們,而成為這一幕劇的唯一觀眾。一群被填裝在有輪子的鐵箱裡的文明人,神經兮兮地出發去探尋他們心目中的非文明人。

 

在塵土飛揚的環島路上,當他們看到赤著大腳丫子踩在大地上的半非文明人(已經套上文明褲),竟然滿臉吊著同情的神色,探頭探腦,搶天呼地驚喊著:「唉呀,好可憐,這麼落後,沒有鞋子穿,也沒有車子坐。」然後,趕緊關上車窗,將所有的灰塵拋給那些他們剛可憐過的人。不知雅美人恨不恨這種會灑飛塵的箱子,大概沒有人做過這樣的民意測驗,但願在他們的眼中,我們不是一群破天而降的缺德鬼。

 

在這一箱子裡的人,我相信有些人會跟我心有戚戚焉。我常覺得我們文明人常做許多不文明的事。看到大步走在土地上的雅美人,我猛然反躬自省了一下,我們有鞋子,但是沒有腳,我們可貴的文明腳,已經不是拿來走路,而是在穿昂貴漂亮的鞋子;我們有車坐,是很方便,但是也很方便被車坐。捫心自問,到底可憐的是誰呢?
  

近黃昏時,在曠野的原土上,出現了一位手持標槍,身著全溼丁字褲的非文明人,顯然地,他是剛從海裡上來的。雅美男人都會潛水補魚,他們所用的裝備非常原始,長茅一支而已。我們都笑他們的補魚方法太落後、太笨;當然,如果他們有潛水衣、氧氣筒、射槍,他們原始的補魚方法,就能搖身一變為被讚賞、被羨慕的高級娛樂。學生時代,我曾想學潛水(到海中採標本),因買不起那套潛水裝備,付不起學費而作罷。現在,眼看他只穿一條丁字褲,只帶一支簡陋的標槍,就能下海,簡直不敢相信他有這樣的能耐。他們的設備落後,技術卻是領先的。

  

他的現身,引起了箱內人的騷動及興奮。在這一路上,總算找到了一位活標本,司機為了配合觀光客的胃口,趕緊停車,讓這一群人下來一親芳澤。這位仁兄對這一群饑不擇食、破箱而出的文明人,竟然視若蚊蠅,看他那付不慌不忙的氣度,顯示出他對付過這樣的圍攻。

  

為了要拍他,一群文明人用盡各種方法討好他,有人遞香菸,有人塞錢,有人塞東西。乍看他好像是被困的籠中獸,任人指揮擺佈著做各種姿勢以供拍照。細觀察後,才會察覺出被擺佈的原來是這群文明人。由於他那傲慢不遜的態度,以及冷峻不屑的眼神,而使整個局勢完全顛倒過來,在那一堆人中,只有他一個人是清醒的。

 

用物質的手段去利誘人,不見得處處都行得通的。因為縱然是在物質生活水準較差的地方,人性的尊嚴還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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